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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2 《棋盤上的向日葵》:在勝負世界裏掙脫“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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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盤上的向日葵》的壹個成功之處,恰恰在於將這種“難以理解”在觀眾面前和盤托出。

《棋盤上的向日葵》海報《棋盤上的向日葵》海報
兼埼元治(渡邊哲 飾)兼埼元治(渡邊哲 飾)

  文/洪三宇

  作為日本公營電視臺,NHK並不以電視劇見長(除去“晨間劇”與“大河劇”)。但今年夏天的情況顯得有些不同。8月份的《這個不可以報銷》裏的小會計口碑極好,劇集更是創下同檔期最佳收視率。前不久播出的《棋盤上的向日葵》(盤上の向日葵)固然沒有類似的熱度,卻並不是沒有亮點。

  《砂之器》的影子

  今年的NHK電視劇,似乎與將棋(日本象棋)結緣。上半年剛剛播出了壹部玉木宏主演的《棋盤上的阿爾法》,眼下又來了壹部《棋盤上的向日葵》。乍壹看,兩部4集電視劇仿佛有些關聯。《棋盤上的阿爾法》講述了壹位“野路子”棋手通過職業考試成為“職業棋手(通俗點說就是下棋就有工資拿)”的勵誌故事。而《棋盤上的向日葵》的開頭,壹位通過職業考試的“野路子”棋手上條桂介(千葉雄大 飾)居然壹路過關斬將殺入“龍升戰”頭銜挑戰賽,仿佛就是《棋盤上的阿爾法》的續集壹般。

  不過,兩劇的相關性大約也到此為止了。《棋盤上的向日葵》根據柚月裕子的同名小說原著改編。而後者是壹部長篇推理小說,在日本被稱為“以將棋為舞臺的《砂之器》”。

  《砂之器》是日本“社會派”推理小說家松本清張的名著。所謂“社會派推理”強調真實性,其故事背景大多定於人們日常生活的城市當中,所謂“案件的發生地就是我們生活的地方,案件本身就是發生在我們身邊的事”。

  與《砂之器》壹樣,《棋盤上的向日葵》的壹開始,就展開了壹個經典的二重敘事結構。壹方面,通過警方發現的三年前死亡的無名屍體展開刑事調查;另壹方面,又通過上條桂介及旁人的回憶,揭示了這位天才的悲慘過去。而將兩者聯系起來的,就是與死者壹起發現的有幾百年歷史的名貴將棋棋子,被稱為“初代菊水月制作的水無瀨島黃楊根紋理的盛上棋子”。

  在推理過程中,觀眾很容易在《棋盤上的向日葵》中發現《砂之器》的影子。與和賀英良壹樣,上條桂介的人生,堪稱底層“逆襲”的典範。從小失去了母親,父親又是個賭棍。他的將棋天賦偶然被唐澤光壹朗(柄本明 飾)夫婦發現,還獲得了那副名貴將棋棋子作為禮物。後來,上條桂介考上了日本第壹學府——東京大學(在日本高考總人數中的錄取率不到1%)。很神奇的是,他畢業後創辦了壹家軟件企業並在商業上大獲成功,隨後又突然宣布辭職投身將棋界,並壹帆風順地成為“六段”!

  可是,他也有和賀英良壹樣的悲哀。父親上條庸壹(澀川清彥 飾)根本就是壹個人渣,完全未盡養育之責,而到了兒子在東京功成名就之後,卻如同禿鷲聞到血腥味壹樣循蹤而至。當然,認親只是幌子,向發了財的兒子“敲竹杠”才是本質。父親壹次次地到來,為兒子帶來的不只是經濟上的損失。就像上條庸壹要挾的那樣,如果自己的不堪身世被父親爆料而大白於天下,可以想象諸如《周刊文春》這樣的八卦雜誌會如何發揮……精神上不堪其擾的上條桂介會不會因此殺害了父親,就像和賀英良在《砂之器》裏殺害了期望他探望生父的三木謙壹壹樣?看起來,警方也是這樣認為的。當然,作為“人性化”的表現,警方決定在上條桂介正在進行的“龍升戰”頭銜戰七番棋大戰結束之後再將其拘捕,就像和賀英良完美舉辦了個人音樂會後立即收到了警方拘捕令壹樣……

  出人意料的“原罪”

  如果劇情真的這樣結尾,柚月裕子女士的這部小說及其改編電影充其量不過是《砂之器》的無數模仿品之壹。就像《東方快車謀殺案》的作者,英國小說家阿加莎·克裏斯蒂所確立的推理小說解謎慣例壹樣,《棋盤上的向日葵》的故事謎底也在結尾處揭曉。觀眾無疑會感到壹些驚訝,之前似乎順理成章的推理其實並不成立!

  在小說與劇集名稱中出現的“向日葵”其實是壹個隱喻,暗示了上條桂介血液中的“原罪”。在壹次企圖以3000萬日元了結與父親糾葛的嘗試失敗後,上條桂介終於從上條庸壹那裏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世。原來,他的母親早年與親哥哥在屋後的向日葵田偷情,不意珠胎暗結。哥哥因此自殺,懷孕的母親則為此與上條庸壹私奔而去。上條桂介出生之後,母親常常帶著他到向日葵田地裏散步,卻發現孩子長得越發與親哥哥相像,當兩個面孔重疊在壹起的時候,母親因此而精神崩潰,走上了自盡的絕路。

  這就是上條桂介本人作為“亂倫”產物的原罪。時常在他下棋時出現在棋盤上的童年所見的向日葵影像,成了揮之不去的陰影。起初,向日葵影像往往落在了致命棋招之處,幫助上條桂介取得了勝利,但是在“龍升”戰戰成3比3後的決勝局,向日葵影像卻出現在了壹個致命敗招的地方。上條桂介因此3連勝後4連敗,與“龍升”戰的勝利擦肩而過,仿佛是在償還向日葵這朵“邪惡之花”所帶來的“原罪”。

  然而,劇中的上條桂介卻又不是殺父兇手。這就引出了劇中的另壹個重要支線人物,與上條桂介結識的“真劍師”東明重慶(竹中直人 飾)。“真劍”是日文漢字,看著唬人,其實就是“賭棋”的意思。“賭棋”並不合法,因此賭棋手往往與黑社會有染。因此,忍無可忍的上條桂介最後選擇請求東明重慶幹掉那個“自己之前稱為父親的人(上條庸壹)”。只不過,東明並未從命,而是冒充黑社會成員對上條庸壹進行了恐嚇。此舉果然嚇得後者從此隱姓埋名,連鄰居也以為他就此失蹤了。

  既然上條庸壹並沒有死,那警方發現的死者又是何人?答案又壹次出乎觀眾意料,是東明重慶。說起來,他是壹位娼妓的兒子,因此有著與上條桂介類似的不幸童年遭遇。在機緣巧合之下,他見識到了小桂介的將棋天賦,並與當時已經成為東大生的上條桂介再度邂逅。他的內心深處,仿佛在上條桂介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並希望後者能夠代自己了卻心中的遺憾,成為壹名職業棋手。為此,得知自己身患骨癌而時日無多後,他邀請上條桂介下了壹盤賭棋,並將自己的身世與遺憾和盤托出,最後竟然以“死諫”的慘烈形式懇求上條桂介投身職業棋壇。於是,上條桂介將東明重慶的遺體與心愛的珍貴棋子埋葬在了壹起,並在其感召下,辭去社長職務,以業余棋手的身份通過日本將棋聯盟的考核,成為壹名職業棋士……

  當壹切真相大白後,《棋盤上的向日葵》有了壹個日式大團圓的結尾。誠然,被證明無罪的上條桂介失去了“龍升戰”的勝利。但他對於“原罪”的心結,也壹起隨著棋盤上的向日葵影像而去。從此之後,他將只為了達成東明重慶的遺願而下棋,向著“日本第壹”的棋士邁進,從而留給觀眾另壹個懸念:在向日葵不再出現的棋盤上,上條桂介會下出怎樣的棋局呢?

  不為人知的勝負世界

  除了出人意料的劇情之外,本劇還安排了壹個佐野直子(蓮佛美沙子 飾)的角色。 作為新人刑警,其實她在劇情中的地位可有可無,即便沒有這個角色,劇情也不會產生太大的變化。但這個角色,卻又是《棋盤上的向日葵》中不可或缺的。佐野直子在劇中的“人設”,就是壹位曾經的將棋“獎勵會”成員,只不過是在年齡上限(26歲)到來之際,在只要獲勝就能成為四段晉升職業棋手的關鍵時刻走錯壹步棋而功虧壹簣,就此放棄了將棋事業!由於這樣的專業背景,用比較形象的說法來說,她是壹道橋梁,壹頭連著普通觀眾,另壹頭,則是將棋世界——用劇中臺詞來說,就是“凡人不可估量的輸贏世界”。從這個近似“解說”的角色安排來看,將棋固然是日本獨有的棋類項目,但如今的受眾委實有限。將棋棋界的習慣與規則,往往通過佐野直子的臺詞,淺顯易懂地展現在了觀眾面前。

  看起來,與圍棋壹樣,將棋在日本也從壹種遊戲競技上升到了“棋道”的高度。《棋盤上的向日葵》中的“龍升戰”,顯然來源於現實生活中的“龍王戰”。在日本將棋中,“龍王”與“名人”頭銜壹樣,象征著職業棋手中的至尊之位。與圍棋不同,由於將棋只是日本人自己的遊戲,所以將棋的“日本第壹”,自然也就等於“世界第壹”。

  就像劇中展示給觀眾的那樣,將棋的頭銜爭奪戰,充滿著濃重的儀式感。對弈雙方往往被安排在名勝景點,入住豪華旅館,作“兩日制”的對決。對局室安排在最高級的房間,對光線等等都要壹壹進行嚴格的檢查。棋盤是價值連城的珍品,可不像國際棋戰上使用的那種沒腿兒的棋盤。飯菜更不用說了,當地的山珍海味應有盡有,並且配備壹位負責膳食的服務人員,想吃什麽盡管開口。簡而言之,仁至義盡。提供最好的環境,其意在於請妳們充分發揮棋力。在如今的競技世界裏,除了將棋(與日本圍棋)的頭銜戰,這種待遇簡直不可想象。

置身這樣的勝負世界,究竟有什麽樂趣呢?《棋盤上的向日葵》劇中特地安排了壹場東明重慶與兼埼元治之間的賭棋。兩人做七番對決,每局賭金100萬日元(相當於16萬人民幣),的確稱得上是壹擲千金!東明重慶為錢而來,但很快他就發現,身染重病仍然出場對決的對手其意根本不是金錢。與其說是賭棋,倒不如說是賭命。的確如此。崇尚櫻花壹般短暫而燦爛的花期,被許多人認為是日本文化的壹個特征。享受下棋本身,為此不惜賭上性命在日本棋史上也絕不鮮見(比較著名的有江戶時代圍棋的“因徹吐血局”)。在《棋盤上的向日葵》中,當兼埼元治的生命力在七番對決中全然耗盡後,他卻說出了壹句“(下棋)很開心”而磕然長逝!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的確是“凡人難以理解的”。《棋盤上的向日葵》的壹個成功之處,恰恰在於將這種“難以理解”在觀眾面前和盤托出,為此,NHK甚至請來了將棋名宿加藤壹二三九段客串片中的解說員角色。

  毫無疑問,對於在電子競技與網絡遊戲沖擊下日漸門庭冷落的棋類項目而言,讓更多人了解它的存在,才是傳承的先決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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